「革命就是请客吃饭」之谓,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调侃、一种自嘲,是众多中国人面对着那种屡禁不止的公款吃喝现象(民谚中不是有「多少多少个文件管不住一张嘴」的说法吗)所表现出来的无奈。事实上,革命怎么能是请客吃饭呢?毛泽东说得好: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──事关夺取政权,白天晚上脑子里一满是调兵遣将、攻城略地,再加上战争时期财力不足,哪里有闲暇和余钱大宴宾客!也因此,当年爱国华侨陈嘉庚率南洋华侨总会慰问团赴延安,毛泽东用只值几毛钱的客饭招待他,才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。
有人讲,革命固然不是请客吃饭,但革命的目的却是为了请客吃饭;我以为此话显然不无道理。因为,许多前辈当年之所以奋起革命,原因之一就是难忍饥寒交迫嘛!只不过需要提醒的是,革命成功以后,有了闲暇、也有了钱,请客吃饭被排上日程这挺正常,但如果过分豪华奢侈,那可就是执政者和国家的大害了。正是在这一点上,我们在建国之初就有应该检讨之处。在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写的《毛泽东传(一九四九──一九七六)》中,引用有建国之初毛泽东的卫士李家骥的如下一席话:「一九五○年二月七日,主席从苏联回来,到了哈尔滨。哈尔滨市委设宴招待,把最好的东西做给他吃,有熊掌、飞龙等。第一顿饭,有胡志明在座,主席吃了。回到住地,主席对我说,这么好的饭有没有必要啊?没有必要嘛!我们的国家这么穷,搞得这么丰富干什么!你去交代一下,从明天开始,还按我们在家的标准去办。……后来到了沈阳,饭菜比哈尔滨安排得还好。主席很生气,接见干部时专门讲了这个事。他说:我是不学李自成的,你们要学刘宗敏,我劝你们不要学……」
遗憾的是,毛泽东的谆谆告诫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,不信请看《叶圣陶日记》中有关他在内蒙接受宴请的记载。七月三十一日:「夜间,当地领导人设宴款我人,菜甚好,有禽名飞龙,其肉视山鸡更嫩。有甲鱼,昨在哈尔滨尝食甲鱼,不意北边亦有之。」八月七日:「晚餐又丰盛之甚,得尝犴鼻,颇烂,有软骨。」九月六日:「初尝驼峰,其味略与鱼肚相似。又有发菜,亦称珍品。」九月十三日:「吃烤羊肉,又吃骆驼之蹄筋,为平生初尝。」以上这些豪宴,发生在一九六一年。这一年,正值中国不少地方的百姓缺吃少穿,生计艰难。民之困顿和官之奢侈反差如此之大,不能不让人扼腕。
或有人问,就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公款大吃大喝,尽管早已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,可为什么从建国之初经半个世纪到如今,不但谬种不绝,而且愈演愈烈呢?我以为怕是得从体制上去找原因。一九九八年,我随西安市一个代表团去奥地利的萨尔茨堡市访问,该市市长对我们的「宴请」,居然是在大学的学生餐厅里吃自助餐。何以如此「小器」?在当地留学的一位中国学生对我说:「市长花的是纳税人的钱,哪怕一分一厘,议会也要严格审查,他根本没办法用公款大吃大喝。」中国的各级人代会,对各级官员在花钱上的审查,能严格到这种程度吗?
体制严管为主,再辅之以思想教育,杜绝公款大吃大喝的歪风,应该是不怎么困难的一件事。许多国家和地区(包括我们中国的香港特区)在这方面已有不少经验。而我们的问题是,在体制严管上做得太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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